作者：卫斯
（原载《文物》年6期）
提要
《山西运城发现北周刻石题记》一文中所介绍的山西运城中条山发现的两处有纪年的北周摩崖刻石，实为当地人熟知的北周大象二年所刻的“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一处上、下两篇。本文对两篇题记进行了考证分析，纠正了《题记》一文中的错误，认为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中的“两谷”即指车辋峪，古路即指“车辋路”。路经牛家院的这条盐道当为湮没已久的车辋路无疑。
图一：中条山“牛家院”北周摩崖刻石
《文物》年第12期发表的李竹林《山西运城发现北周刻石题记》一文(以下简称“《题记》”)，对山西运城中条山发现的两处有纪年的北周摩崖刻石作了扼要介绍。但由于作者未经实地考察，因此疏漏较多。
笔者曾经实地考察过中条山北周刻石题记，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想就山西运城中条山北周刻石题记有关情况发表一点意见和看法，不妥之处，敬请批评。
一、《题记》一文中所介绍的山西运城中条山发现的两处有纪年的北周摩崖刻石，实为当地人熟知的北周大象二年所刻的“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一处上、下两篇。《题记》一文中对“两处刻石题记”所处位置的介绍不准确。所言两处刻石题记的面积也与实际相差较大。《题记》一文所介绍的“山西运城中条山两处北周刻石题记”实为山西省运城市东郭镇刘家窑村的“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一处。牛家院地处山西运城市南端15公里的中条山腹部。从运城市东郭镇刘家窑村村西南口入山，攀登约0.5公里的陡坡，再行约2.5公里崎岖的盘山小道，即到牛家院。牛家院并非有院，而是一个宽约10余米，长约20余米，呈东南—西北走向的小台地，台地南面是一道深约20余米的峡谷，谷底有水，北面是一突兀的悬崖，高约20余米。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分上、下两篇，依自然山石，打磨平整之后勒文于其上。而《题记》一文把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上、下两篇当作两处刻石题记介绍。
二、《题记》一文中主要介绍了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的下篇，而对上篇的具体内容基本未谈。从《题记》作者的文字表述情况来看，《题记》的作者可能不曾见过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上篇的拓片或相关资料。否则，他不会说：“其二，文字大都漫漶不清，其中‘大象二年’、‘车纲峪’等字尚能辨别，文字的刊刻面积约有平方厘米。”因为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的上篇中根本就没有“车纲峪”字样(按：“车纲峪”应为“车辋峪”)。而与“车辋峪”有关的刻石题记是在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中的下篇。下面我们将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上、下两篇予以介绍。
上篇：刻石题记面积约90×90厘米，距地面高约4.5米，共刻字11行，每行13-15字不等，字径6-7厘米，书体为魏体。由于年代久远，加之风雨剥蚀，字迹多漫漶不清。但仔细辨认，勉强可读，录如下：大象二年开修此路崩临崖□□微有痕迹余相度开通直疾好路缓急无涧水□□惟有五处盘曲坡峻车牛难转古人皆□未到余今乃改峻处延平至□兼十里□□□有□□□众□不惟大利盬盐及行商复又便客□延晋绛两路□解其有障故□□□□事端并役使兵匠次第并在都运□□尉□都官记(下阙)□□□十八日再修毕工(下阙)合门□□□举盐池公事王文□题记
图二：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上篇
下篇：刻石题记高68、阔64厘米，距地面高约3米，刻文9行，除末尾一行外，其余每行14-15字不等，字径2-3厘米，书法魏体，下篇刻文较上篇保存略好，录如下：大周大象二年岁次庚子二月丁巳朔日□丙寅□诏遣御正中长夫义阳公□□绩司仓下长夫北平子叱罗兴开两谷古路通陕州三门□□从盐池东通海门向陕州直于虞坂道四十里向三门直廿里一百步使道夫一千二百人十日功息治道监盐池总副监田□副□□□郡丞宇文□盐池南面监尹盛等卅人
图三：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下篇拓片）
图四：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下篇
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上、下两篇中均有大周大象二年(公元年)字样，说明两篇题记同刻于是年。但上篇刻文有“大象二年开修此路临崖……”和“再修毕工”等语，当有可能是此路开修不久因崖塌路堵等原因而进行复修时所记。
如果将上、下两篇题记的内容联系起来考虑的话，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的内容当是记述了北周大象二年开修由河东盐池通往茅津渡口的一条运盐古道。下篇题记对开修的路线、里程、使役人数、用工天数等，都记载极详，说明当时朝廷对开修此路十分重视，故诏遣重要官员督办此事。上篇题记中的“惟有五处盘曲坡峻，车牛难转”等语，说明在开修后不久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复修。
历史上河东潞盐销往河南途经平陆有三条古道：
第一条是虞茅道，自运城磨河村抵虞坂入平陆境，经卸牛坪、侯王、张店、軨桥、太宽、八政、圣人涧至茅津渡。
图五：废弃后的“虞茅道”虞坂青石槽路段
第二条是刘茅道，即从河东盐池东部的大李村、小李村或东郭镇至刘家窑入山，经牛家院至平陆县柏树岭、上牛、下牛、大坪头、寺坡、风泉口至圣人涧入虞茅道，终至茅津渡。
图六:平陆县柏树岭村的千年古柏
第三条是曲太道，始自运城的曲村，翻越中条山入平陆境，经干槐树、土地庙、下乐街、张村、老县城至太阳渡。
经实地考察，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所刊的内容，与《平陆县志·盐道·刘茅道》路线完全相符。刘茅道首起刘家窑—牛家院—柏树岭(平陆)一段即为车辋路，车辋峪即包括牛家院一带。
三、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上、下两篇中都没有“车辋峪”字样，笔者认为，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中的“两谷”即指车辋峪，古路即指“车辋路”。车辋路与虞坂路东西相邻，是河东盐运往河南开发最早的两条姊妹路。虞坂路在东，车辋路在西。乾隆版《平陆县志》云：“《水经注》：虞城北对长坂二十里许，谓之虞坂。今名青石槽，在车辋峪、二郎峪之东北，属安邑。”又“横岭：在县(旧治在太阳渡北二里)西北四十五里中条山之脊，西通解州，东达夏县，北至运司路，名车辋峪。”《安邑县志·山川》云：“车辋泉在县南二十里，出中条山车辋峪中”，“二郎峪在车辋峪东”。
上述记载的地理位置正是刘茅道首起“刘家窑—牛家院—柏树岭”一带。故牛家院摩崖刻石题记下篇中的“两谷古路”就是“车辋峪”的“车辋路”。据运城地区石刻研究会秘书长吴钧先生调查，建国前驮盐的脚夫曾有口碑云：“先有青石槽，后有车辋峪”，青石槽即指虞坂路，车辋峪即指车辋路。虞坂路开凿于春秋以前，至战国时，已是一条盐运通衢大道。若考证《战国策》所记的“伯乐过虞坂，而遇骐骥伏盐车之下”一事当也属实。而车辋路至迟到东汉时也成盐道，据平陆部官乡一带民间传说，当年周仓到河东盐池去偷盐，走的就是车辋路。另外据张治业老人提供，刘家窑村南原有一座小庙，名为“龙王庙”，庙内曾有两块石碑。一块是创建龙王庙碑，碑文中有“水出车辋泉”字样。另一块石碑上记有明太祖朱元璋北征时，为走捷径，假道河南，曾遣官派民，修整过车辋路，惜近年庙毁碑佚，下落不明，实为憾事。但综上所述，路经牛家院的这条盐道当为湮没已久的车辋路。
说明：原刊稿无插图。此为.4.19.修订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