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攻代,虏代王嘉。
上一讲谈到始皇帝二十五年(前年),秦国大将王贲统率大军远征辽东,俘虏了燕王喜,燕国就此亡国。这个时间里,煊赫一时的山东六国就只剩下一个半了:“一个”是硕果仅存的齐国,“半个”是赵国灭亡之后,由残余势力仓促组建而成的代国。原先秦国如果想打代地或者齐国的话,行军路线都是由西向东,劳师远征,但局势变了,王贲既然控制了燕国全境,就意味着无论伐代还是伐齐,都可以由北向南,就近完成军事部署。
王贲确实采取了搂草打兔子的作战方案,首先击破代国,俘虏了代王赵嘉。
前边讲过,当初燕王喜和太子丹远遁辽东,李信穷追不舍,代王赵嘉派了使者给燕王喜出主意,建议杀了太子丹,向秦国求和。(S-19)从这个细节来看,赵嘉似乎并没有多么顽强的抗秦意志,所以当王贲兵临城下的时候,估计他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吧。所以就亡国之君而言,赵嘉的结局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被安置在咸阳附近,不但人活下去了,香火也没断绝——赵嘉的儿子赵公辅甚至被嬴政委以重任,担任西北地区的行政长官,主管当地的少数民族事务。赵公辅的后人在甘肃天水一带开枝散叶,形成一大望族。(郑樵《通志》卷6·氏族略第二)今天在天水市秦州区有一座赵氏天水堂,那就是天下赵姓人寻根祭祖的所在。
宋朝皇帝姓赵,所以前辈史学家提到宋朝,经常不称宋朝,而称“天水一朝”,显得很古雅。事实上赵匡胤的原籍并不在天水,而在涿郡,今天的河北省涿州市,只不过宋朝人认为涿郡赵氏是天水赵氏的一个分支,追根溯源的话还得追溯到甘肃天水。所以我们看靖康耻之后,徽钦二帝被金人掳走,金人给了他们各自一个封号,分别是天水郡王和天水郡公,封号之所以跟天水挂钩,就是这么来的。
降服百越王翦悉定荆江南地,降百越之君,置会稽郡。
话说回来,当王贲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他的老父亲王翦在做什么呢?
《资治通鉴》记载,王翦吞并楚国之后,竟然并没有闲下来,而是顺势平定江南,降服百越,为秦国的版图添置了一个会稽郡。如果对照《史记》来看,王翦应当是首先征服了吴国和越国的故地,设置会稽郡。(《史记·秦始皇本纪》)会稽郡得名于当地的会稽山,郡治——可以简单理解为省会——在吴,今天的江苏省苏州市。(《史记·项羽本纪》)接下来,王翦南征百越,成功之后设置了闽中郡(《史记·东越列传》)。闽中郡设置的具体时间至今还是一个争议问题,这里就不做展开了。
所谓百越,并不是一个政权,而是对楚国外围五花八门的越人政权的一个统称。这个时候,秦国的势力很可能并没有进入岭南地带,要等到几年之后,已经一统天下的秦朝再度南征,才把岭南地区正式纳入郡县系统。
天下大酺五月,天下大酺。
随着王翦、王贲父子一南一北狂飙突进,秦国距离统一就只有一步之遥了。《资治通鉴》记载,当年五月,天下大酺(pú)。想来这一方面因为嬴政的成就感太强,渴望与民同乐,一方面安定人心,让久于征战的秦国军民喘一口气,让新占领区的百姓也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
其实,秦国这样做,很可能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迷惑齐国。
所谓“天下大酺”,这是《资治通鉴》原文,是从《史记·秦始皇本纪》直接抄录来的,而《秦始皇本纪》的材料来源主要是当时司马迁能够见到的秦朝官方档案,所以,秦国当时的这场大吃大喝的活动应当就是以“天下大酺”的措辞记录在案的,而这样一场普天同庆的盛大活动,显然并不包括齐国。
换句话说,秦国的本土加上楚、燕、韩、赵、魏这些新占领区,就是秦国的“天下”了。再看一下当初秦国长驱东进,那是始皇帝五年(前4年),蒙骜伐魏,攻取0座城邑,在新占领区设置东郡(S-00),4年之后,始皇帝九年(前38年),秦国由杨端和接替了蒙骜的事业,继续伐魏,不断攻城略地,竟然把魏国打穿了。这样一来,秦国的东部边境已经跟齐国接壤了,山东六国从此很难再有合纵这个选项了。
如果站在齐国的角度来看世界,既可以往坏处想,也可以往好处想。往坏处想的话,秦国狼子野心,咄咄逼人,瓦解了合纵的根基,齐国以后怕是孤掌难鸣了。而往好处想的话,秦国的东部领土虽然已经跟自家接壤了,但秦国给它取名叫东郡,意味着秦国的东部边境就到此为止了。现在再一看秦国在灭燕并楚之后搞了一场天下大酺,似乎已经志得意满了,不会再来吞并齐国了。这样的话,齐国只要继续保持一贯的和平主义外交方针,依旧可以岁月静好,坐享太平。
君王后摄政当初乐毅伐齐,齐湣王之子法章隐姓埋名逃亡到莒城,在莒太史敫(jiǎo)的家里当佣人,和太史敫的女儿谈了一场事关齐国国运的自由恋爱。后来田单大摆火牛阵,光复齐国全境,法章坐镇临淄,成为齐襄王,太史敫的女儿成为王后,后来被称为君王后,这一对恩爱夫妻生下太子建。到了周赧王五十年(前65年),也就是触龙说赵太后的这一年里,齐襄王过世,太子建继位,被称为齐王建。齐王建当时年纪太小,所以由君王后摄政。
君王后的摄政风格,特别有女性的温柔一面,从齐国的地缘特点出发,采取了中立立场和不结盟政策。用《资治通鉴》的原文来说,叫“事秦谨,与诸侯信”,意思是说,把秦国当大哥伺候着,赔着千万个小心,和其他国家真诚相待,不玩虚的,不耍阴的。所以前边讲过,在这样不惹事又很怕事的政治环境里,田单那样的强人终于待不下去了。
君王后虽然致力于奉行绥靖政策,但在齐国的口碑相当不错。君王后和齐襄王是自由恋爱而结合的,伤风败俗得很,以至于父亲太史敫终生不认这个女儿,但即便如此,君王后还是以女儿的礼节侍奉父亲。(S-)这段内容出自《战国策》,而在君王后摄政之后,《战国策》对她的执政风格也是采取褒奖态度的,说秦昭襄王曾经派使臣给君王后献上一套玉连环,说齐国有很多智者,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破解。
所谓玉连环,既有可能是九连环一样的智力玩具,只要动脑筋,有耐心,总能解得开,但也有可能是玉石通过雕刻手段制成的环环相扣,天然就是解不开的。我们并不知道秦国使者带来的到底是哪一种玉连环,总之,齐国群臣束手无策,而君王后举起椎(chuí)子,直接把玉连环砸碎了,然后向秦国使臣谢罪说:“不好意思啊,玉连环解开了。”(《战国策·齐策六·齐湣王之遇杀》)
按说秦昭襄王不至于这么无聊,所以这段记载怎么看怎么都像一段民间故事,而重要的是,即便我们只把它当作故事来看,也完全可以看出君王后是作为正面形象被描写出来的,大约在齐国人的看法里,君王后虽然谨小慎微地侍奉秦国老大哥,但并没有辱没了齐国的国格。
等到君王后过世,齐王建亲政,继续奉行母后大人的政治路线。
就这样,齐国坐视燕、赵、韩、楚、魏逐个被秦国吞并,如今秦国搞出了一个“天下大酺”,齐国如果依照一贯的礼数,应当派出高规格的使节团到咸阳道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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