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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是本奇书,每次读都会有新发现,最近又读得有些痴迷,实在忍不住,借着坐火车的空档上来唠叨两句。自先秦起同性恋便是很热门的话题,到明清时达到顶峰,那时的小说,男男之爱经常跃然纸上,作者似乎从不避讳。我们熟悉的《红楼梦》便有很多同性方面的描写,如第九回“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脩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
书中薛蟠因偶动“龙阳之兴”,就送了很多礼物给贾家私塾先生贾代儒,假装进学堂读书,实际是想沟搭学堂里的青年子弟。“龙阳之兴”的典故出自《战国策.魏策》,大意是:魏王与龙阳君是同性恋,他对龙阳君非常宠爱,日日陪伴,同寝共眠。有一天,魏王和龙阳君一起划船出去钓鱼,龙阳君钓了十几条鱼后便大哭起来,魏王问他原因,龙阳君说,钓到第一条鱼的时候,非常的开心,然后钓的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便将之前钓到的小鱼丢弃了。龙阳君由此想到,这普天之下,美女非常的多,怕魏王只是图一时新鲜,之后宠爱其他美女,就将自己抛弃了,所以就悲伤的哭了起来。魏王为了不让龙阳君伤心,就下令全国不得向他推荐美女,违禁者满门抄斩,以表示他只爱龙阳君一人。
《战国策.魏策》中魏王与龙阳君的这一段记载,被后世广泛衍用于指代男子之间的同性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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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性之恋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已在人类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在中国历史上,自先秦到明清,同性恋都是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面对男男之爱,古人似乎更加开放,从不避讳,甚至一度成为时尚和潮流在精英阶层中广为流行。像《诗经》中就有描写同性的恋曲留世,比如后世闻名的《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就是歌颂的男同性恋!魏晋时期的同性诗作则更是直言不讳,唐代《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等也是男风盛行的产物。明代文学家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便有这样的记录“宅内男色有出于不得已者数家。于习尚成俗,如京中小唱,闽中契弟之外,则得志人士至娈童为厮役,钟情年少狎丽竖若友昆,盛于江南而渐染于中原。”可见男风之盛。
经过秦汉、六朝、隋唐、宋元的发展,进入明清之后同性恋更为普遍,仅于清代年间而言,有同性恋嫌疑的帝王就包括乾隆、同治等。事实上,在古代只要不涉及政治,宠佞乱政,偶尔搞搞同性恋并不会遭人诟病。
清代是中国历代同性恋史料最为丰富的时期,加上发达的社会经济为民间同性恋的滋生提供了物质基础,生存环境更加宽松,社会意识形态对于同性恋的认知也是普遍宽容的。
如“薛蟠”一般的富贵子弟,偶起龙阳之兴,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这一点,在曹雪芹的笔下并没有口诛笔伐(包括宝玉喜欢秦钟,并包养了一个男戏子蒋玉涵作为男宠),只是贬斥贵族子弟因权因势,寻衅闹事,眠花宿柳,无所不为,纨绔成性的所做所为,这与我们现今的认识有很大不同。
进而言之,薛蟠的“龙阳之兴”,于清朝当时的社会道德标准来看,只是奢靡放纵,私人享乐,或许有些不成体统,但绝不是什么无耻下作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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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真正厌恶的是薛蟠之流获得“龙阳之好”的方式。如书中描述“谁想这学内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可见薛蟠将“银钱吃穿”,作为勾搭少年子弟,养宠契弟的诱饵,以极不同等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性欲,这已经超出了“恋”的范围,而是骄奢淫逸的极端表现,令作者恶心和嫌弃。
除了薛蟠之流的恶心之外,曹雪芹似乎也很厌恶另一群人,他们也是在清朝社会精英阶层中普遍存在的。在古代社会有女子为”妓“、或有男子为”娼”,他们依靠出卖声色和肉体生存,和现今一样是社会中一种无奈、可怜、可叹的现象。但还有另一群人,与”女妓“、”男娼“不同,他们本身并非不能生存,也不存在主仆的依附关系,也不是不知廉耻,甚至很多还是出身世家大族。但还是依靠声色来图谋钱财,或者附庸权势,凭借这种性色交易,获得一些不固定的好处,或钱财,或权利,与那些被迫卖身的人在身份上高出许多,但实际也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的可耻!
而这一群人,正是书中描写图谋薛蟠的银钱吃穿,就成为契弟的一群富家子弟,他们不以“契弟”之称感到可耻,其身以不知何为耻,这才是真正的可耻!可能很多《红楼梦》的读者,只体会出作者对薛蟠的厌恶,而对这群宵小之厌恶给予了忽视,而实际上,正是这群人的无耻,才成就了薛蟠放纵的“龙阳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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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饱暖思淫欲,物质生活的富足,使人们更加关心生理需求,“龙阳之好”甚至成为了文人士大夫阶层的一种“雅癖”,使得男风盛行,这成为了上层社会骄奢淫逸、腐败至朽的兆头!但由此也发展出来了另一种极其恶劣的罪恶现象“娈童”!
娈童是被人当作女性玩弄的少年美男。古时达官贵人,尤其是明朝,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南方为重,并不以“好男色”为耻,也有达官贵人在家中豢养娈童为供泄欲。到了清代娈童成癖者有增无减,甚至一度流行!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有这样的记录:“凡女子淫佚,发乎情欲之自然,娈童则本无是心,皆幼是受给,或势劫利饵耳。”娈童的恶劣之处,在于其加身于未成年的孩子,除因穷苦,实在没有办法而成为娈童之外,其他大多以骗取、胁迫、引诱为手段,对无知少年进行心理及生理上的迫害。相比“龙阳之好”,娈童者实际上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者。
从《红楼梦》原文中可以看出,薛蟠不仅仅是图“龙阳之兴”,而且还娈童!以钱财为诱饵,又哄又骗,和几个小学生发生性关系,这才是最最最可耻的地方,而薛蟠的变态心理是怎样形成的呢?见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