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议政殿的大臣并不多,但全都是重臣。宰相张仪、上将军司马错、大良造甘茂、国尉樗里疾、以及早已归老的太师赢虔。白发苍苍的赢虔在青铜面具的遮蔽下只能看到他的眼睛,虽然因为老迈而混浊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失神,但其凛然的煞气依然萦绕在身前。使人望而生畏。在大秦崇尚军功,赢虔功勋卓著,朝堂内外无不崇敬此位大秦的战神。
“太师,今日您也来了?”众人都来与赢虔见礼。由于其年岁已大,早已归老。一般情况下他很少入宫,除非遇上很重要的国事军情。此次见到他,众人皆感意外,但也感觉到今天不同寻常的气氛。
“大王到…….。”随着一声高亢尖锐的声音传入大殿,一众大臣尽皆肃穆静然。秦王一改往日的华丽朝服,而改之以一身铠甲,腰悬镇秦宝剑。正当盛年的秦王在铠甲及宝剑的映衬下愈发英明神武,这是秦国的传统,每每遇上军争之时,秦王皆着铠甲。
“参见我王……。”众人齐声呼道,
“众位臣工……免礼。”今日的秦王和往日相比,多了一丝气吞山河的铁血气概,少了一分
犹豫不决的萎靡。众人见状也无不受秦王感染,瞬间殿内求战的火焰被点燃。虽然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战事从哪里来,但都知道,一定是有战事,不然秦王不会这样。位于华夏大地西部边陲的老秦人就是这样,越是危险,越是困难,越能激起他们赴汤蹈火的英雄气概。
“给老太师看座……。”一直以来,秦王赢驷都非常敬爱这位叔伯将军,劳苦功高却毫不居功。每有战事必定身先士卒,为大秦的江山稳固悍然赴死而不旋踵。当年还是太子时,触犯秦律,但由于年少,免遭刑罚。但作为太子太傅的赢虔却因对太子的管教不力被处以劓型,从此以后戴上面具视人。自继位以来秦王也总以此为憾事,虽然赢虔多次表示,和秦王无关,是自己管教无方。秦国的商君之法自此事之后深入民心,法不避权贵,赏不挠贫弱。
“今日早晨,寡人收到两份军情急报。”秦王从内待的托盘之中拿出两片布帛,上面墨迹尚新。“传下去……。”放回布帛后,秦王向内侍说道。
内侍托着两份军情急报环绕众臣一圈后又回到秦王身后。“本王很是不解,凭韩国那虾爬子的国力,竟然也来侵袭我大秦。还有巴、蜀二国乃是我华夏化外之地,此地民风彪悍,不务劳作,虽然土池肥沃,但却以放牧为生。此二路军争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诸位臣工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我大秦是东向攻韩,还是西向救巴。”
此事搁一起摊开,确实左右为难。众位大臣急切思索,窃窃私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探讨可行方案。虽然一身铠甲,坐下多有不便。但坐在王座之上的秦王柱剑与地,稳如磐石,并未表现焦躁。他在等,等待着各位臣工的长策良谋,同时也在等待着大秦的天时。
“大王,要我说应该出兵向东,狠狠地打那虾爬子韩国,就凭它也能蹬鼻子上脸。”率先发言的是太师赢虔,急性子的他曾是大秦的第一猛将,但凡有战事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但实无谋划之力。
秦王一脸慨然之色,向下压压了手。赢虔冲锋陷阵可以,出谋划策非其所长。韩国要揍,但不是拿着刀枪就上。好不容易等来的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仅仅只是回击一下韩国,这天下第一强国还有没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启禀我王,臣与甘茂附议太师所言,兵出东向。但并不仅仅只是教训,而是灭国。”大殿之内尽皆愕然,大周天下分封诸侯数百个,通过这几百年的兼并,仅余现在12国。每一次的灭国之战都不仅仅只是军争,还有各方诸侯纵横捭阖。“我大秦自从变法以来,国力强盛,一洗国职,抱有争夺天下之志。现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岂可坐失良机。”张仪乃鬼谷子高徒,素有天下第一利口之称。还未言完所谋就已惊叹四座。
“何谓天时、地利、人和,还请宰相明言。”不知何时,秦王从王座之上走到殿前,直视张仪双目,显然已经被张仪所言深深打动。
甘茂、赢虔、樗里疾、司马错四人目光也尽皆看向这边。
“韩国侵袭、巴、蜀求救,无论是东出还是西进,我军师出有名,此为天时也。”
“韩国与巴、蜀皆与我大秦接壤,灭其国后其土地及人口皆可并入我国。此为地利。”
“我大秦君主贤明,庙堂之上人才济济,带甲将士数百万,战车万乘,战则胜,守则固。”
众人面有激昂之色,龟缩一隅、被山东六国称之为虎狼之国,视之为蛮夷。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再也不是那任人宰割的秦国。
“灭国之战非比寻常,其它诸国必定联动,有可能引起山东六国的再次合纵。我们该如何应对,宰相可曾想过。”大良造甘茂虽然同样被张仪的灭韩之策大为震撼,但仍然不忘有自己的改虑。
“大良造所言甚是,如若引起六国的围攻实非良策,但距离上次合纵并没有过多久。并且合纵之事并不易,各国心中心存芥蒂,难以再次组织有效的合纵。”张仪说到激动处,不自觉来到《天下堪舆图之前》。“以我大秦之兵力,灭韩易如反掌。韩现今兵数不足十万。我军出函谷,赴宜阳,分兵而攻之。久则半年,短则月余即可攻下新郑。”
众人也来到地图前,国尉樗里疾问道;“正如宰相所言,我大秦将士灭韩易如反掌。但是开战时如何善后是我所担心的。”由于樗里疾长相黑胖,并且长路习惯外八字,像只鸭子一样。故在秦国的大臣间有一黑鸭子的外号。其本人生性诙谐幽默,也并不介意,所以众人也皆以此称呼他。
“开战之日,我即赴魏国与楚国。魏国已经被我大秦打怕了,不敢轻出。至于楚国嘛,我有把握其不会轻出。”张仪凭一张利口两次欺骗楚王,被关进楚国死牢后尚能全身而退。并且与楚王的宠妃郑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及这么多年在楚国的经营,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由于秦王在场,而且此时是严禁的场合,所以也没有人揶揄他。如果在平时肯定少不得被众人一番调侃。
“堵塞轘辕、缑氏之关口,同时遏制屯留南下救兵。魏国阻断韩军南阳之退路,楚国又临近韩国都城新郑,那么秦国可得宜阳三川之地。得三川,临二周。胁迫二周献出九鼎,得周天子。则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大秦事成矣。”张仪一口气说完自己心中所想,这长策大谋在张仪心中已经很久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献上,也没有合适的时机实现。今天说完这长策大谋,心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哈……哈……彩……,我大秦有如此长策,何忧大事不成。”戴着青铜面具的赢虔此番发出豪迈的狂笑,在这宏伟幽深的大殿上愈发显得诡异。
此时的秦王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的光,那束光是对列祖列宗的先天告慰。“宰相善谋,今日方显英雄本色……大哉……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彩……彩……彩……。”大殿之上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为张仪的长策喝彩。唯有一人此时立在大殿北角的沙盘前,凝视着眼前的沙盘,胸中沟壑纵横,为大秦天下设谋。
“上将军寡言善谋,这军争之事怎能少了上将军的谋略。”秦王穿着铠甲的嚓嚓声,龙行虎步地来到司马错身边,同时看着面前的沙盘。
“宰相的谋略虽好,但并不适合眼前。为当下计,我大秦应该增强国力为先。所以末将认为秦军应该西向,吞并巴蜀。可得人口万,派一水家拦坝作堰,可得良田万亩,这就是我大秦巨大的粮仓。如果轻启灭韩之战,唇亡齿寒,其它诸国必定惊悚,一旦导致诸国合纵,我大秦国力难以持久。再说,劫天子,恶名也,并且不一定有利。”上将军司马错久修武备,对各国情况了如指掌。其谋略虽然没有张仪那么恢宏磅礴,但却敦本务实。张仪、司马错二人谋略,各有所长,摆在秦王面前的就是该如何取舍了?“众位臣工,宰相与上将军的谋略都很出彩,但以我大秦国力不能支撑双线开战,不然容易腹背受敌。”大秦国的议事大殿内,此刻气氛分外凝重,虽然天下诸侯论实力无人可与大秦匹敌,但也要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此次议事关系大秦国运,秦王不得不如履薄冰。黑鸭子樗里疾站出来说道;“禀我王,我等商议后皆认为‘宰相所谋恢宏磅礴、气势深远,可以做为我大秦之百年长策。而上将军所谋务实近利,可强国本。所以我等皆认为秦军今日西向,为宰相长策积下国本。待有朝一日东出争天下,以慰先祖在天之灵。”“……彩……彩……,今日见识将、相之谋略,让寡人茅塞顿开、云消雾散,从此我大秦未来可期。先西伐后东进,争天下。”此时的秦王慷慨激昂,抽出手中的镇秦宝剑,森然的剑光折散出无垠的光芒。“……彩……彩……,我大秦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呀。二弟,你听见了吗?”状如癫狂的虔举手向天,向天举起他骄傲且不甘的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