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相王使齐楚两大强藩交恶,魏国却

引言

惠施一手策划的“徐州相王”成功促使齐、楚两大强藩交恶,使魏国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然而,秦国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依然高悬于魏惠王的头顶之上。在这个世界上,莫非还有顶尖哲学家惠施都搞不通透的死结?

先回到惠施谋划“变服折节而朝齐”的时节。当时曾有人向他提出一个终极灵魂拷问:“您历来倡导‘去尊’,却竭力鼓吹要尊奉齐国国君称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去尊”是惠施的两大核心政治主张之一,另一个是“偃兵”。

惠施见问,便举了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实例作为回应:“如果你在迫不得已之下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或者打儿子的人头,或者打一块石头,你会怎么选?”只要不是神经病,肯定选择打石头嘛!再看当下,齐国用兵不休,攻伐不止,其终极目的无非是想称霸于诸侯。

要达到这个目的,或者生灵惨遭战火荼毒,或者以尊奉其称王的方式和平解决,你又会怎么选?你的答案,便是我竭力促成的局面!从这个道理出发,再来看魏国当时的处境,秦、齐、楚几大强藩都是足以致命的威胁,魏国只有臣服一条路可走,区别在于跟谁混。

“变服折节而朝齐”,魏国损失的不过是颜面,但如果臣服于秦国或者楚国,魏国非但颜面尽失,地盘恐怕也保不住!秦、楚对中原觊觎已久,根本就是两匹喂不饱的恶狼,地理位置优越的魏国必将永无宁日,直至彻底覆亡!

魏国臣服于齐,正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必然结果,可又该如何应对来自秦、楚的威胁呢?“徐州相王”只是惠施谋划的第一步棋,接下来,应该是以魏、齐同盟为基础,拉同出一脉的赵、韩两家入伙,维系与楚国的和平共存关系,从而背靠齐国,集中力量对付咄咄逼人的秦国。

从现存史料来分析,在所谓的“山东(指崤山以东)六强国”中,魏国的惠施最早意识到了秦国威胁的严重性,并竭力谋划出实际的行动,加以牵制和抗衡。这一理念经过后来的“纵横家”的一系列外交活动,逐渐完善成“合众弱以攻一强”的合纵战略。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尤其是超前的思想,往往会遭遇现时之殇。醒得早的惠施想抓紧赶路,可其他诸侯还在蒙头酣睡,这场纵横捭阖的大戏隆重上演,尚有待时日。如理应担纲“领衔主演”的齐国,“徐州相王”已属违例之举,还挨了楚国一通收拾,岂能被区区魏国牵着鼻子走,去招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秦国?

还有“主演”赵国,虽说历来眼秦国不太对付,但魏、齐搞“徐州相王”的时候没带上他,让赵肃侯感到窝火,一度出兵偷袭魏国,可惜没能打贏。紧接着,赵国又在南面和东面修箸长城,防备齐、魏合力反击。剑拔弩张到如此地步,哪里还有心情来陪魏国拍戏?

至于挂着“主演”之名充当“龙套”的韩国,倒是真心希望能组建跨诸侯的抗秦联盟,毕竟韩国坐拥天下之中枢,境遇比魏国还要凄惨,秦国收拾它就跟玩儿似的,隔三岔五就“霸凌”一回。不过,齐、赵两国都不吭声,这让韩国心灰意冷:如果只有魏、韩两只可怜虫抱团取暖,无非就是从过去的分别挨揍,转变成一起挨揍而已。

再者说,魏、韩两国的地盘犬牙交错、冲突时有发生,关系一向微妙而敏感,掐架有余,信任不足,韩国还担心自己哪天被魏国出卖了呢!惠施的精心策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这也证明了一个真理:没有实力作为后盾的外交,终究是苍白而枉然的!

哲学家的超前思想遭遇了现时之殇,两场险象环生的噩梦也相继降临到了“家道中落”的魏惠王头上。头一场噩梦的“造梦人”名叫公孙衍,出生在魏国的阴晋,早年经历不详,后来投奔了秦国,得到秦惠王器重,时人称之为“犀首”。关于“犀首”的来历,一种解释是他担任过名为“犀首”的官职,另一种解释则是借弥足珍贵的犀牛角,彰显公孙衍人才难得。

魏、齐“徐州相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年,公孙衍官拜大良造,成了秦惠王时期的公孙鞅。获悉秦国的百官之首——大良造由一位魏国人担任,魏惠王不禁欣喜若狂,这可真是天佑魏国啊!在他看来,公孙衍未必能彻底扭转魏秦交恶的局势,但理应念及故土乡情,不至于让魏国过于难堪。

当然了,理是这个理,但谁也不欠谁的情,魏惠王混迹江湖多年,还是相当识时务、通人事的,不待对方开口,魏惠王便主动献上殷勤,将公孙衍的老家——阴晋正式割让给了秦国。名为割地请和,实则收买公孙衍之心,恳请他务必妥善运作,对魏国高抬贵手。

收下魏惠王送来的厚礼,秦惠王、公孙衍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毕竟抬手不打送礼人,不能把事儿做得太绝。魏惠王见送礼挺管用,自然宽慰了许多,适逢赵国对自己被排除在“徐州相王”之外心怀不满,先后兴兵讨伐齐、魏,魏惠王便联手齐国去收拾赵国,结果却被人家决开黄河河堤,放水冲了回来。

自认为高枕无忧的魏惠王没有意识到,公孙衍身为魏国人,恰恰更需要对魏国下狠手,才能彰显自己对秦国忠心耿耿。此时风平浪静,不是因为秦国君臣得于情面,而是因为秦国被生命力异常顽强的西戎缠住了手脚。

说到西戎,把他们视作秦国人的噩梦,一点儿也不夸张。尽管秦国宗室的先祖曾经凭借讨伐西戎之功始列诸侯,但西戎也着实让偏居西陲的秦国吃尽了苦头。当年秦献公把都城从雍邑东迁至栎阳,既有摆脱旧贵族束缚、彰显东向争雄之心的长远考虑,也不乏远避西戎滋扰的现时需要。

在星罗棋布的西戎部落中,最能闹腾的是緜诸、大荔和义渠。縣诸大概亡于秦惠公时期的公元前年,而大荔最后一次见诸史料是在秦孝公去世的公元前年,被刚刚嗣位的秦惠王基本搞残。实力最盛、生命力最顽强的,当数义渠。这支部落多年来没少跟秦国过招,它神出鬼没,游踪不定,让据城防守的秦国疲于应付。

一直到公元前年,秦国才利用义渠发生内乱的机会,果断出兵干预,暂时稳住了自家后院。秦国没有了后顾之忧,魏惠王的噩梦就来了。公元前年,秦国大军兵分南、北两路,以黑云压顶之势,直逼魏国而来。

北路由公孙衍领衔,挥师直指雕阴(今陕西甘泉附近)。此时,负责在西北面组织防御的是魏国硕果仅存的老将龙贾。虽说老将余威尚存,但经过几十年的岁月推残,曾经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武卒早已消耗殆尽。雕阴一战,公孙衍让魏军再一次见识了秦军的虎狼之性,不仅主将龙贾兵败被俘,八万魏军士兵的首级,也成了秦军勇士们赖以晋升爵位的战利品。

西北面被北路秦军揍得几乎全军覆没,西南面对抗南路秦军,形势也相当不乐观。南路秦军的主帅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樗里疾。他是秦惠王的异母弟,曾经居住在渭南的樗里(今陕西西安市区东北部),故而被称为“樗里子”。此人不仅地位显赫,而且滑稽多智,享有“智囊”之美誉,在秦国可谓如雷贯耳的狠角色。

此次出征,樗里疾率领南路大军东出函谷关,沿着黄河南岸一路向东,顺利拿下了曲沃。随即“尽出其人,取其城”,人不要,城留下,为秦国夺取到染指中原的关键前沿据点。仗打到这个份上,魏国已经丧失了最起码的抵抗意志和武装力量,各方诸侯又是一副隔岸观火、置身事外的嘴脸,除了割地求和,魏惠王别无选择。咬牙带跺脚,魏国以尽割河西之地的惨痛代价,换取了秦国暂时休兵。

然而,魏惠王这一次失算了。秦惠王一边收下河西之地,一边派兵东渡黄河,一举拿下汾阴(今山西万荣附近)、皮氏(今山西河津附近)两座城邑。魏惠王方才回过味儿来,秦国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不仅要拿回河西故地,还打算把魏国啃个精光啊!

为今之计,死马当作活马医,魏惠王能抓的救命稻草,恐怕也只有公孙衍了。冷静下来一番寻思,魏惠王觉得先前奉送阴晋、笼络公孙衍的事儿,做得实在有点傻:秦惠王要是不“分赃”,公孙衍一亩地也拿不到,那他应该感谢慷慨的魏惠王呢,还是应该感谢厚德的秦惠王?于是乎,魏惠王决定纠正一下送礼求人的路数,派人暗中前往秦国,直接把重金摆到了公孙衍面前。

常言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公孙衍收下厚礼之后,果然开始想办法为魏国排忧解难。在他的积极运作之下,秦、魏两国国君举行了一次盟会,有效缓解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态势。

魏惠王的运气貌似不错,刚与强敌秦国握手言和,南方的另一强敌楚国便遭遇了一场大丧:楚威王染病身亡,其子熊槐嗣位,也就是后来的资深上当者——楚怀王。

楚国死了人,魏惠王为什么如此兴奋?不是幸灾乐祸、乐见其殃,而是他活学活用哲学家惠施的思维,敏锐地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挑起强藩矛盾、让魏国得以喘息的大好时机!具体来讲,就是怂恿新盟友秦国趁楚病、要楚命。无论战局如何发展,秦、楚一旦结下梁子,过去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就会打破,魏国便可见机行事,寻求自保空间。

当然了、先前“徐州相王”带来的尴尬已经证明,仅凭一番口舌、一个空头衔就抽身事外、坐山观虎斗,终究无法激起几大强藩彼此纷争。就像威力十足的炸药,如果没有导线和火星,又与一摊烂泥何异?为了梦想,更是为了生存,魏惠王决定豁出去一把,由魏国充当导火索,不仅先于秦国找楚国麻烦,还向秦国许诺,事成之后割让上洛之地(今陕西商洛一带)。

公孙衍寻思着这笔买卖挺划算,便怂恿秦惠王赶紧接单。于是,秦惠王从黄河东边的皮氏抽调了一万名土兵、一百乘战车,与魏军一道向楚国发难。有虎狼之师作为自己的后盾,屡遭败绩的魏军终于威风了一把,在陉山(今河南郾城东南)痛扁了楚军一顿。

眼瞅着魏国大功告成,秦惠王便按照先前达成的协议,派人前来接收上洛之地,没想到魏惠王竟然玩起了赖,能躲就躲,能拖就拖,压根不提割地那档子事儿。以弱国的身份充当“老赖”,简直就是活够了!秦国人几次上门讨要无果,便暗中串通楚国演起了双簧,摆出一副秦楚联手找魏国追债的架势,吓得魏惠王惶惶不可终日,赶紧将上洛之地拱手奉送。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公孙衍已经把魏国折腾得够呛了,眼看局势稍微改观,偏偏又冒出一个“数典忘祖”的魏国人,帮着秦国人算计自己的故国,魏惠王的噩梦再度上演。这一场噩梦的“造梦人”,正是后来屡次忽悠楚怀王上当的“诈骗专家”——张仪。说到这位张仪,他的名气比公孙衍还大,但有关他的人生经历,《战国策》《史记》等主流史料的记载都不太靠谱,这主要是受到杰出“纵横家”——苏秦的影响。

司马迁自己也说,苏秦这个人被后世演得太离谱了,凡是跟合纵、连横有关的事儿,都往他身上扯,极尽杜撰、渲染、浮夸、增饰之能事(“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其中就不乏将张仪、公孙衍等人的事迹,张冠李戴到苏秦头上的情况,以至于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直到年,长沙的马王堆汉墓中出土了一部《战国纵横家书》才基本上还原了历史的真相。原来,苏秦、张仪相差数十岁,没机会在一起斗智斗勇,真正曾跟张仪过招的,恰恰是先前的“造梦人”公孙衍。《孟子》里记录的一句时人之语就是一条有力的佐证:“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张仪身为魏国人,为什么投奔去了秦国呢?根据《史记》记载,他与苏秦师出同门(不出大家所料,两人的老师依然是那个神话般的存在——鬼谷子),学成下山之后,张仪在楚国蒙受了一场不白之冤,在苏秦的帮助下,来到秦国充当赵国的内线。相比之下,《昌氏春秋》的记载显然更合理一些。

张仪不仅是魏国人,还是魏国宗室的庶氏旁支,可惜没能在魏国谋得一官半职,施展平生的抱负。为了显身立名,张仪先是跑到楚国去游说,但人家并不感冒,只得黯然返回中原,打算去秦国碰碰运气。路过王城一带时,张仪拜会了昔年赵国捣鼓出来的城邦诸侯——东周国。此时东周国的国君是昭文君,他对张仪的才学赞赏有加,但苦于“寡人之国小,不足以留客”,依依不舍地送他西去。

带着昭文君的深情厚谊和慷慨资助,张仪来到了秦国。除了向秦惠王推销自己的强国争天下之策以外,张仪还竭力挤对两大竞争对手——公孙衍和陈轸。公孙衍收过魏国的不少贿赂,一屁股的烂账,很快就被张仪抓住把柄,乖乖地靠边站了。鉴于秦国已无立足之地,公孙衍转而投奔了魏国。

魏惠王呢,汲取了当年拒公孙鞅于千里之外的惨痛教训,对这位“造梦人”不计前嫌,还委任他做了将军,为后来张仪、公孙衍的巅峰对决搭起了舞台。对付陈轸有点麻烦,此人足智多谋,屁股也干净,深得秦惠王宠信,史载他与张仪“皆贵重争宽”。为了扳倒陈轸,张仪秉持三人成虎、谎言千遍必成真的执念,没有烂账就创造烂账,不断在秦惠王面前掺坏水,进谗言,煞有介事地说陈轸暗通楚国,形同卧底。

陈轸频繁出使楚国,这一点不假,但要说他被楚国人收买,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惠王对此也是将信将疑。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秦惠王把陈轸找来当面质问。陈轸倒也实诚,说我早有投奔楚国的打算,“行道之人皆知之”,没什么可隐瞒的,可自己既然效命于秦国,怎么还会心怀异志呢?陈轸举了几个例子来解释:

第一,商朝的王子孝己爱其亲,以孝道而闻名,所以全天下的百姓都希望他是自己的儿子。第二,春秋时期的伍子胥忠其君,以耿介而闻名,所以全天下的诸侯都希望他是自己的大臣。第三,仆妾能卖给乡邻,说明她平日里的人品有目共睹。第四,被休的妇人再嫁本乡之门,说明她是一名有好名声的良妇。

以此类推,我陈轸要是一个为臣不忠的奸佞之徒,楚国岂会有招纳之心?但如果我在秦国忠而见弃,也只有投奔楚国去了。陈轸的肺腑之言,让耳根子软的秦惠王好不尴尬。然而,旁边有张仪不停地添柴加薪,秦惠王又贸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陈轸深感了无意趣,后来果然离开秦国,为楚国效力去了。

张仪,他来得还真是时候,此时的秦国不仅尽取河西之地,还把黄河东岸的汾阴、皮氏以及黄河南岸的曲沃、焦邑(今河南陕县附近)收入囊中,完全摆开了争雄中原的态势。任凭你的雄心壮志有几分豪情,中原终究在那里。所谓“争雄”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上,关键在于先揍谁。张仪认为,魏国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羊毛可薅了,痛打落水狗,反被咬一口,这买卖不划算。

不如把噤若寒蝉的魏国拉拢过来,以压促盟,让它死心塌地地充当秦国进取天下的马前卒,这就是“事一强以攻众弱”的连横战略。依照这一全新的策略,秦惠王于公元前年派兵讨伐魏国,顺利占领蒲阳(今山西隰县)。以此为契机,由张仪亲自出面,与魏惠王举行和谈。为了表示战胜国的诚意,秦惠王主动归还蒲阳,还把公子繇送往魏国充作人质。

张仪则连哄骗带威胁地跟魏惠王讲:“既然大国已经做出了姿态,小国岂能失了礼数?”言外之意,不想继续挨揍,就赶紧借坡下驴。魏惠王受宠若惊,将上郡(今陕北地区)的十五个县和双方屡次争夺的少梁割让给了秦国。张仪由此凭借卓越的开疆扩土之功,官拜相邦(新设官职,即相国,高于大良造)。

翻过年头,秦惠王采纳了张仪的动议,将黄河南岸的曲沃、焦邑物归原主,进一步笼络魏国。南宋史学家胡三省对此评价说:秦国凭借强悍的实力,真是把魏国耍得团团转!(“既取而复归之。秦之于魏,若玩弄婴儿于掌股之上耳。”)两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年,张仪效仿“徐州相王”的模式,将魏惠王、韩宣惠王(韩昭侯之子)忽悠到了咸阳,尊奉秦惠王正式称王。

结语

与此同时,秦惠王也追认了魏惠王先前的称王之举,并共同“提拔”韩宣惠王一起嗨,魏惠王、韩宣惠王还当众为秦惠王驾御所谓的“王车”。在魏惠王看来,遭人戏耍玩弄也好,做任人驱使的“车夫王”也罢,终究好过于亡国。虽说割地割得心尖冒血,但背靠秦国这棵大树,魏国还是享受了好些年安生日子,至少不再像过往那样,隔三岔五遭到“霸凌”,一年到头鼻青脸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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