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文论史贯长虹，瀛寰回眸话西东。彰往察来多少事，学海史林数汤公。
这里的“汤公”者，阿诺德?汤因比（ArnoldJosephToynbee，-）也，被后人誉为“近世以来最伟大的历史学家”。
“儿时的天堂被晴天霹雳劈得粉碎”
年，当我求读复旦大学时，已从是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汤因比《历史研究》（索麦维尔缩节本，曹未风、耿淡如等合译）知道了他，迄今与这位英国历史学家结下了一个甲子的不解之缘。回顾汤因比的东传史，从20世纪40年代“战国策派”的中国知音，到五六十年代的全盘否定，到改革开放后的拨乱反正，至新时期的新论重评。
晚近以来，汤因比的大名与年俱增，随着《汤因比著作集》的发行，不仅在我国学界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汤因比热”，而且在坊间其著作也广为流传。近年出版的现当代国际史学大家威廉?麦克尼尔（-）撰著的《阿诺德?汤因比传》，为“汤因比热”升温，真是“大家”写“大家”，他俩无愧为“20世纪对历史进行世界性解释的巨人”。汤氏著作，大家写传，唯独缺他的自传。
如今自传来了！《人类的明天会怎样？》（上海人民出版社年1月版），这种撞击每位读者心灵的叩问，提醒奔走在喧嚣的现代社会中的人们，是不是也应该放慢脚步，回看一下自己的足印，抚慰那躁动不安的心灵，认真地去思考一下：“人类的明天会怎样？”
人类的明天会怎样？通览全书，可以对汤氏的生平作一个极简的表述：汤因比生当近代西方社会处于莺歌燕舞的盛世，其时英国维多利亚王朝的雍容华贵与轻歌曼舞，风光一时，在伦敦肯辛顿公园，留有他童年和少年时嬉戏玩耍的身影，但这如同昙花一现，“儿时的天堂被晴天霹雳劈得粉碎”，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变革时代，两次世界大战的血雨腥风，战后世界的风云变幻，在这个天翻地覆的20世纪，他足足生活了3/4个世纪，也足足奋斗了75年。
汤因比逝世已近半个世纪了，但他还活在著作中。汤因比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以我的微薄之力，只能舀取一瓢水，借此“以蠡测海”而已。
世界文明研究的“三种模式说”
汤因比给我们留下了丰赡的文化遗产。汤因比的学术身份，首先是历史学家，他留下的文化遗产，主要显示在史学文化上。而史学，居于文化的中枢和核心部分，乃是文化中的文化。的确，汤氏不无史才，著作等身，从12卷本的皇皇巨著《历史研究》到晚年写就的史诗性的《人类与大地母亲》，两书前为思辨，后为叙事，笔法不一，但旨趣归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史家的宏观视野。
在现当代西方史学发展史上，汤因比是西方史学现代转型中的弄潮儿，他树起了以兰克为代表的19世纪西方传统史学反叛的旗帜，传统的国别史或民族史元素被打破了，而以单个文明（或文化）作为历史研究的基本单位，继承并发展了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史观，秉持“各个文明价值等同论”“文明发展的同时代论”（或平行论）、“文明之间相互比较论”等新见，为批判旧史学、创建新史学立下了汗马功劳。他除了从宏观上考察整个人类历史发展进程外，还借助典型、比较分析，多角度地对文明模式进行个案研究，于是他总结出世界文明研究的“三种模式说”，即各具特征的希腊模式、中国模式和犹太模式。汤氏对这三种文明的个案研究，虽不能包含一切，但却在很大程度上概括了世界文明发展史上不同地区和民族发展的特点，对于当今我们研究世界文明史，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借鉴意义。不管怎样，卓尔不凡的成就，奠定了汤因比作为20世纪国际史学界大师级的历史地位。
“一个别样的新东方”
汤因比给我们留下了出众的域外史观。西儒先贤伏尔泰曾曰：“欧洲王室及商人们发现东方，追求的只是财富，而哲学家在东方发现了一个新的精神和物质世界。”是的，汤因比在20世纪大变革的年代里，在批判传统的世界史体系时，跳出欧洲，跳出西方， 汤因比的域外史观之出众，这里仅就他的“中国文明观”为例略说一二。在汤氏的学术年谱中，可以很清晰地发现他对中国文明的 汤因比给我们留下了浓郁的人文情怀。在漫长的人生之旅中，汤因比不只是一位坐而论道的学者，还是一位投身于社会实践的斗士。“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借用我国明代东林书院中的这副对联，或可描画他在当时国际政治舞台上匆忙的样子，他反对战争，捍卫和平，抨击种族歧视，时刻关心人类的命运，从中散发出了国际人道主义光芒。
汤因比的人文情怀，其核心理念是：尊重人，维护人的尊严，敬畏生命。这如同一根红线，贯穿在他的学术生涯中：20世纪20年代初，青年汤因比在巴尔干半岛考察，面对满目疮痍的景象，他陷入了对西方文明前途的深思。至晚年，他在《人类与大地母亲》一书之末，从对个体人的命运的 在这里，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古今中外，凡大历史学家都是大文学家，在我国，司马迁作《史记》，被鲁迅称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借用大先生的话，用来评价西方“史学之父”希罗多德的传世之作《历史》亦然，他也由此赢得了“散文学之父”的美名。汤因比继承与发扬了文史合一不分家的优良传统，并是这个传统的践行者。汤因比不但是大史家，而且也是出色的散文作家。他以笔写意，字如流水，挥洒自如，风趣幽默，这集中体现在其游记作品中，也充分体现在这部自传体的散文佳作中，尤其是该书第三部分《反思》的32首诗歌，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散文诗”，是一位史家在60年间（-）的创作，亦可以结集题为《反思散文诗》，不知汤因比以为如何？
行文至此，蓦然间，传来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由弱转强，就这两个字：“希望！”这是汤因比的声音！正如汤因比的孙女波莉?汤因比所言：“我的祖父为我们树立了要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希望而非绝望的榜样。”诚哉斯言！
笔者文题《汤因比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和本书之正题《人类的明天会怎样？》，这两个问号从不同视角发问，以此衍生的主旨与意韵是相通的，在我看来它就是“希望”，这是我们的追求、世人的理想，为前行者带来了无穷的力量。悠悠千载，前路漫漫，行囊中始终只装着一份希望。希望，希望啊！让我们迈着雄健的步伐，带着它一起向未来！
（作者：张广智，复旦大学历史学系）
转载自：中国世界史研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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