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摆渡丨这个因杀人放火被处决的男人却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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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年,庚戌年,正值乱世,晦气丛生,阴阳颠倒,百鬼夜行。

故事的一开始,就是一个男人在闹市被处斩的画面。就像鲁迅先生的《药》中夏瑜被处刑时一样,四周围满了冷漠麻木的看客。有人甚至抱着吃冰糖葫芦的孩子赶过来看热闹。刽子手手起刀落,男人就这样身首异处了。

镜头一转,夜半时分,桥头老陈的面馆,一共四人:打更的小伙子,高谈阔论的白衣服女人,沉默的灵魂摆渡人赵吏,还有忙碌着的老陈。

老陈就是这个面馆的老板,《长生》篇中让挽琴念叨了一百多年的那一碗阳春面就出自他的手。

老陈手艺好,一碗简简单单的阳春面,别人就是煮不出他那个味道,皆因为他有自己秘制的酱油。老陈人也好,总是憨憨地笑着,殷切地照顾着每一个食客,不厌其烦地询问“要不给您加点汤?要不再给您来点面?”而这样一碗味好还可以免费续杯的面才收一个铜板,属实物美价廉。食客们说什么他都笑着附和着,一个典型的老好人。

白衣服的大姐讲了一个裁缝被斩首后没人收尸半夜起来自己把头缝上的鬼故事。见没人捧场兀自大笑起来。

可把打更的小伙子给郁闷坏了:这大半夜的讲鬼故事你闹哪样。大姐说你怕啥,这世道人鬼不分的,你早晚能遇上。

老陈依然笑着附和自己的食客,可不知为啥做惯了面的他这次竟然忘了给客人加汤。

白衣大姐吃饱喝足跑去调戏赵吏未果,讪讪然离场了。打更的小伙子很不屑地评价她:看那腔调那眼神就不像个正派人,怕是个暗门子(暗娼),言语中很是瞧不上她。

老陈这次却没附和他:“一个女人家但凡有点办法,哪能出来卖身子。”

小伙子也不是尖刻之人,便不再议论大姐。两人转移了话题,小伙子说起了开当铺的老吴夫妻俩被杀,铺子也被一把火烧了,来往的票据全都没了。

旁边一直待机的赵吏这时候突然出声了:“知道什么人干的吗?”

小伙子说,那上哪知道去?不过这也算替穷人办了件好事。这夫妻俩放高利贷害得多少人卖儿鬻女妻离子散,这回那些欠了他们高利贷的穷人总算能缓口气了。

老陈低头烧水煮面没有搭腔,水汽氤氲看不清他的表情。

02.

夜更深了,老陈的小面馆仍然没打烊,因为还有两个客人:一直不吃也不走的赵吏和刚下酒局的花魁挽琴姑娘。挽琴也和赵吏说起了白天菜市口处决犯人的事,在那个年代,这种事就相当于今天的今日头条了,可以充当人们好多天茶余饭后的谈资。小姐妹们都跑出去看杀头了,挽琴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好看的,谁都会有这么一天,早晚都是个死。——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今后面对的是想死也死不了的命运。

老陈端上了两碗面,赵吏那碗是白送的。老陈对他说,人呐,肚子里得有食儿,有什么事,吃饱了肚子再做,有什么话,吃完了饭再说。

挽琴赞老陈的面好,说自己也做,但是做不出这味儿来。老陈说因为自己店里的酱油是特制的,并慷慨地表示一会儿给她捎上一瓶。

挽琴很开心,当即拿出琵琶要为老陈和赵吏弹奏一曲。老陈想推辞——毕竟别人花大价钱都未必听得到挽琴的曲子呢,自己一个卖面的怎好白沾了这光呢。但拗不过挽琴执意要弹和赵吏的劝解:天寒夜深,不会有客了,姑娘既是好意不要辜负了。于是老陈便不再坚持,憨笑着坐下来,和赵吏推杯换盏一起听挽琴的曲子。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曲声响起,屋内是悠扬的曲声,蒸腾的热气和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屋外是乱世的寒风猎猎,游荡的鬼魂也被这琴声吸引了,聚集到小面馆四周。似乎预示着有什么变故要发生。

许是姑娘的曲子太动听又或者几杯热酒暖了肠胃,老陈也逐渐打开心扉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喜事:他的女儿明天要出阁了。老陈早年丧妻,独自带大女儿,如今女儿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老陈说总算对得起她娘了。

两人纷纷道贺,挽琴也分享了自己觅得如意郎君脱离苦海的喜讯,一时间,简陋的小面馆竟然喜气洋溢。

03

再好的曲子也有唱完的那一刻。挽琴等来了她的良人,坐着马车走了。老陈抱着一瓶自制酱油送到门外,像个送自己闺女出阁的老父亲,含笑说了许多祝福的话,并再三地嘱咐着阳春面的做法:“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酱油,记得啊,千万别放多了……”

注视着挽琴和她的爱人坐车远走后,他回到屋里,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赵吏突然语出惊人:“老陈,砍头疼吗?”

老陈对赵吏的提问丝毫不感到冒犯,脸上依然挂着笑,坦诚道:“有点,可想想明天闺女就出阁了,就不觉得疼了……”

原来,老陈就是白天在菜市口被斩首的杀人纵火犯。他在自己的面馆听了一晚上别人谈论自己生前的事。

这些议论中,有时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有时候他又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可真实的他只是一个小面馆的老板,一个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穷人。

他靠着小面馆养活自己和闺女,尽管他勤勤恳恳地经营,还能做出让人吃了就忘不掉的阳春面,可在那个世道,收入也仅够自己和闺女的温饱。闺女有了婆家,他想为闺女备一份像样的嫁妆,可是老实本分的他,哪里能短时间内弄到一大笔钱呢,所以他只好借了高利贷。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吏已经心软了,他已经不自觉地站在老陈的位置上为他想了:那你备份薄点的嫁妆不就行了吗?

但是老陈说不,女儿身体弱,不能伺候公婆,他想给女儿一份冲一点的嫁妆,才好不受婆家的气。老陈说起闺女,眼睛泛着泪光,语气变得温柔又有些愧疚,说闺女跟着他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

于是老陈借了高利贷,一次还不起就赚一点还一点,但还钱的速度赶不上负债的速度,终于有一天,债主把老陈叫上门,告诉他,他们要把他的闺女卖到窑子里去还债。

老实好脾气的老陈终于被触动了逆鳞。他可以自己下跪磕头,被作践,但他不能容忍他们作践自己的宝贝闺女。冲动之下,他一刀一个解决了这对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夫妇,又一把火烧了铺子。

老陈说,我们是穷人,可我们靠自己的体力赚钱,本本分分养家,我们是人,不是畜生。他说他不后悔,即使他赔上了性命,至少有一部分像他一样的穷人可以得救。

可是想到女儿凤蝶,老陈转而又露出了悲戚的神色,他跪在地上一步一叩首地挪到赵吏脚边,卑微地哀求他,明天替自己看一眼出嫁的女儿。

04.

不知是被老陈的恳切打动了,还是自己普度众生的高僧DNA动了,送走老陈以后,赵吏真的去老陈家看他女儿了。

简陋的屋子里堆满嫁妆,一个容貌姣好的盲女应声走出,警惕而又不失礼节地询问是谁。

赵吏谎称是老陈的朋友,凤蝶立刻露出了笑容,虽然看不见,却手脚麻利地端茶递水,俨然如老陈在面馆时的样子。

因为老陈的事,凤蝶被婆家退了婚,他们说,不能娶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赵吏问她,那你恨你爹吗?

凤蝶说,不。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心里却明白,我知道我爹都是为了我。

然后,凤蝶提出了一个听起来让人心惊的请求——她请求赵吏把她送到妓院去。

多么讽刺啊,老陈起早贪黑地开面馆,不惜借高利贷,情急之下杀人,都是为了这个女儿啊,为了让她过上安稳幸福的人生,不要被送到妓院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去。可现在,她居然自己要往火坑里跳。

是她糊涂,自甘堕落吗?

当然不是。

美丽,对于贫穷的女子来说,不是上天的馈赠,而是诅咒;对于凤蝶这样贫穷又有残疾的女孩,更是加倍的诅咒。

凤蝶明白,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寻死,要么卖身养活自己。

死容易,可是死了,老陈为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老陈的灵魂徘徊在酒馆不肯走,临走又请求赵吏去看自己女儿一眼,恐怕也是担心自己死后女儿无依无靠会寻短见。

和老陈相依为命心意相通的女儿,又怎么会猜不到爹爹的担忧呢,她又怎么忍心让爹爹的期望落空呢。

《芙蓉镇》里说,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活着,即便屈辱,却也还有希望。

05.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战国策》中,触龙用这句话说服了赵威后,让长安君去做人质,换齐国出兵,解救赵国,这样等她不在了,长安君还能凭自己的贡献立足于赵国。

老陈只是个贫民,生活在乱世,自然没有赵威后那样的野心和能力。但他也曾努力地为自己女儿“计”一下将来。他的诉求不过是女儿能平安长大,活着,嫁人,有个一子半女,将来老了有人管,这是那个年代女人最正常的归宿。

可对于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姑娘来说,却很难。眼盲=没有劳动能力,一个不能劳作的人对于平民家庭来说就是拖油瓶。老陈活着的时候要非常卖力才刚刚能够解决父女两人的温饱,如果不是亲爹,谁又原意背上一个这样的“拖油瓶”呢。

可以猜想,老陈因为凤蝶的归宿操过多少心,碰过多少壁,又有不知道多少次担心过自己如果过世,女儿无依无靠该怎么办。

他原来的计划应该是瞒着闺女借高利贷的事,等闺女出了阁,自己再慢慢还。不想,毫无人性的债主在姑娘出嫁前一天告诉他,要卖了他的女儿。只差那么一点点,老陈为闺女的盘算就能圆满了。

或许,这本就是那放高利贷的做的局,他们把钱借给老陈的时候,瞄准的就是他美丽的女儿?

结果就是一个老实人被逼急了,像是被驱赶到角落的野兽发出了怒吼……

这个故事最让我难受的地方在于,老陈是个那么好的人,做买卖厚道,对别人仁义,就算对方是被人鄙视的娼妓,他也能一视同仁地体量她的难处,对自己的女儿更是视若珍宝。

如果他不是那么好,他或许反倒可以过得更舒服一些。如果他做生意奸一点,也许生活不会那么拮据;如果他没有那么爱他的女儿,随随便便打发了她,自己再娶也许早就儿女成群了,还不用这么累。

这些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那样做。这是他的“傻”也是他的天真。可是那个吃人的年代却容不得这样的“傻”和天真。

最后,用白衣大姐的一句话结束老陈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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