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原始西戎的形成:对羌、戎概念的初步处理
要想理解三星堆文化,我们必须要知道羌、戎两个古族概念。根据笔者“夏分三段”的观点,第一阶段“黄帝之大夏”的考古文化包括齐家文化、石峁文化等,其族属的基本构成是原始的北狄与犬戎。这里,对考古文化熟悉的朋友就必定会有疑问,因为甘青文化从大地湾到马家窑,再到齐家,其脉络非常清晰。从传统文献来说,把甘青文化的古代族群称为原始的犬戎大致不差。那么,现在笔者又何以根据“三苗西迁”之说,把邛人的祖先、西周时期的西戎后裔——邛人称为江汉古族呢?要解决这一问题,关键在明晰羌、戎、翟、狄、氐等概念。这里,我们只谈羌、戎二个概念,翟、狄、氐等概念则另文处理。
(一)戎的概念
据《山海经》,共工氏为炎帝后裔,居于江水。“江”字,在甲骨文中作“工”,在西周金文中往往作“邛”。从共工氏具有筑城、以农业为谋生手段等特征来看,把邛人的祖源溯于江汉民族应是可信的。作为邛人后裔的嘉绒藏族,在明清之际通常被称为“西戎”。那么,戎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汉字的“戎”,本非族称。过去,有的学者说其字从戈、从甲(《说文·戈部》),或者说从戈、从毌(见裘锡圭说)。戎,汉字本义乃指兵械,《礼记·月令》说: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郑玄注:“五戎,谓五兵:弓矢、殳、矛、戈、戟也。”由兵械义引申作军事义,先秦“戎”字遂被多用来指民族或地方的军事力量,如“徐戎”、“鬼戎”、“骊戎”等。
作为民族意义的“戎”字,徐中舒认为与崇或庸字有关。如果考虑到古代邛族具有筑城传统这一事实,则崇庸之论也可备一说。但从语言比较的角度来看,把戎字解释为农业、农区、农业部族当更加合理。比如,我国早期的边政学开拓者黄奋生就在《藏族史略》中指出:
当今的嘉绒藏族仍以农业为主(羌语)山谷称“戎”(rong),又称“龙”(lung)。甘、青地区群山纠错,沟谷纵横,住在山谷“戎”地的羌人,故又称为“戎人”,这是以地形来称呼其种族的。甘肃古时称“雍”,后称为“陇”(以陇山得名),可能都是“戎”字的译转,本由羌语而来。现在藏语称三千公尺以下之农业暖谷地带为“戎”,称在这里住的农业藏人亦为“戎哇”。
其说近是。具有古藏语特征的嘉绒语表农业、农区义的词读为“茹”(ru或ri、run)。因为青藏高原及其边缘的农业区域主要为温暖湿润的山谷、峡谷地带,故“戎”亦有山谷、峡谷之意,如察戎、谷戎、多斯玛九戎等,这也都是藏区主要的事农之地。
在传世汉语文献中,“戎”字已无“农区”、“农业”义。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出土简帛材料中,“戎”字却多作“农”义解。如传世文献中的“神农”,在上博简《容成氏》和银雀山汉简《孙膑兵法·见威王》中均作“神戎”。同样的例子还有郭店楚简《成之闻之》:“戎夫务食不强,加粮弗足矣。”银雀山汉简《田法》:“先大息五日,上使民之壮者,吏将以猎,以便戎事,以助大息之费。”上博简《弟子问》:“有戎植其耨而歌焉。”以上诸简,整理者亦尽训“戎”字为“农”义。
上海博物馆藏楚简《容成氏》(二)羌的概念
羌作为一个方国,见于殷墟甲骨文,也载于《尚书·牧誓》。然而,在《山海经》、《左传》、《国语》、《战国策》、《竹书纪年》、《墨子》等先秦典籍中均不见该羌国。在骉羌钟(《集成》-)、郑羌伯鬲(《集成》-)、郑义羌父盨(《集成》-)、羌作父己尊(《集成》)等青铜器铭文中,虽有羌字,但均用为人名,而非国名,也非族名。
郑羌伯鬲(《集成》)《后汉书》把古代西羌族群称为姜姓别种,这本身意味着姜与羌有联系也有区别。同时,在《国语》中又有姜氏之戎,那么,羌、姜、戎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下面,我们就结合羌、姜、戎的关系来讨论羌的概念。
对于羌字的本义,说者或谓羌字对音为藏文的dkar,其义为“白”(见陈宗祥说);或谓其对音为藏文的sthang,其义为“家族”、“氏族”、“部落”(见洲塔、樊秋丽说);或谓其对音为藏文的spyng,其义本藏族传说中原始六姓之董姓中的一个支系(见阿顿·华多说)。这些说法虽有一定道理,但考虑历史因素,我们还是应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