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位传奇人物,但是他的事迹一般只见于传说。
鬼谷子的学生有很多,但较为出名并载于史册的,似乎只有四人,那就是孙膑和庞涓,苏秦和张仪。有意思的是,这四人都是两两出现。不同的是庞涓伤害了孙膑,后来孙膑又杀死了庞涓,而苏秦则是利用了张仪,用来巩固自己的”合纵”策略,但最终合纵之术又为张仪的连横之术所破。
这恐怕是鬼谷子先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即使后来听说了,也只有摇头或笑笑而已。
闲话少说,本篇只说张仪。
“我的舌头还在吗?”这句问话出自张仪之口,记载于《史记·张仪列传》之中。
张仪本是魏国人,出生年月记载不详,卒于周赧王六年,即公元前年。
据说,张仪出身贫寒,因而极其向往富贵的生活。他聪颖好学,想通过学识改变人生,所以很早就离开魏都大梁,师从鬼谷子先生,学习连横与合纵之术。在这里,他遇到了苏秦。苏秦入鬼谷子先生之门较早,先于张仪结束学业下山,游说各国,推行他的合纵之说。
后来张仪也出师下山,像苏秦一样在诸侯之间游说,倡导连横之术。但是他没有苏秦走运,首次出师就差点搭上性命。
张仪下山之后第一个去的是楚国,受到楚国国相的热情接待。有一次他陪着楚国相喝酒,席间国相丢失了一块玉璧,相府中有人怀疑是被张仪拿去,理由是”仪贫无行”,而且十分肯定地认为”必此盗相君之璧”。
张仪究竟偷没偷玉璧我们不知道,反正他极力否认。于是国相就命人把他捆绑起来,抽了他数百鞭子,但是张仪致死都不承认自己拿了玉璧,只好把他放了。
张仪白白挨了一顿打,回到家里,其妻见他浑身是伤,免不了疼惜一番,又嗔怪一句:“如果你不去读书游说,哪里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张仪赶忙张开大嘴,问妻子道:“你快点看看,我的舌头还在吗?”妻子被他这话逗乐了,嗔笑道:“好好的,在着呢。”张仪大喜:“足矣!”意思就是只要我的舌头还在,我就能靠他赢取富贵。
张仪在家养了一阵子伤,伤好之后他决定再次出去游说。这时有人告诉他说,你的同门师兄苏秦现在已经当上了纵约长,挂六国相印,名震天下,你何不去找他,或许能够展你抱负。张仪依言而行,告别妻子,只身去赵国投奔苏秦。
张仪到了赵国,苏秦对他却并不热情,甚至非常冷淡,一边几天都没有见他。后来终于见到苏秦,却见苏秦坐在高堂之上,并不正看他一眼。吃饭的时候,苏秦的面前是上等的美酒和珍味佳肴,而张仪却只能坐在堂下,吃的仆人和侍妾们吃的食物。
苏秦一边大口吃着酒肉,一边责备张仪说:“以你的才能,何以会让自己穷困潦倒至如此地步?难道我不能推荐你让你富贵吗?不是,只是你不足以大用。”说完转身离去。
张仪本来想着靠着同门之谊在苏秦这里谋上一官半职,过上富贵生活,没想到不但什么没有得到,还受了苏秦的一番奚落和羞辱,心里自然是忿忿不已。好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张仪遂决定投奔秦国。
张仪之所以选择秦国,因为当时山东六国都在苏秦和”合纵”盟约之内,六国合纵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强大的秦国,况且苏秦身挂六国相印,去秦国则是张仪唯一的选择。同时,张仪也想借秦国之力一雪被苏秦羞辱之耻。
有一个客人与张仪同住一个客栈,表示愿意和张仪一起去秦国。一路上,这个客人与张仪同吃同住,钱物任他随意花销,对张仪照顾备至,张仪视其为生死之交。其实张仪并不知道,这个客人是苏秦的门客。临行前,苏秦安排他说:“张仪乃天下奇才,我自愧不如。日后掌握秦国权柄者必是此人,可张仪家境贫寒,无由进身,我怕他贪恋小利而不能达成宏愿,所以才羞辱他,以此激励他的志气。先生可为我追随张仪一同西去秦国,暗中帮他行事。”
张仪到了秦国,见到了秦惠文王,凭着他精明博达的才干,很快得到重用,被授为客卿,参与谋划军国大事。
苏秦的门客见目的已经达到,就准备返回赵国。张仪说:“这一路走来,全依仗先生相助,我才得此显位,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先生为什么要离开呢?”门客笑着说:“这都是苏秦先生的安排。”就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张仪。张仪这才知道苏秦对他的一片良苦用心,又感激又羞愧。
当然苏秦这么做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原来,苏秦挂六国相印,并为纵约长,目的是合六国之力对抗秦国,这引起了秦国的极大不安和强烈不满,因此要想办法打破六国纵约。公元前年,秦国派大将公孙衍在雕阴大破魏军,生擒魏将龙贾。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不及时制止秦国的军事行动,苏秦的合纵之约将会被破坏。
因此,苏秦一直想物色一个人去游说秦惠文王,却也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直到张仪到来,苏秦大喜过望,对左右人说:“非张仪不能止秦军。此人能力在我之上,后必执秦国相位,可激怒他入秦,游说秦王不再用兵。”于是便有了苏秦冷淡并羞辱张仪的一幕。
张仪叹道:“这些都在我研习的范围之中却没有觉察,我没有苏先生高明。现在我刚刚得到任用,又怎能有攻打赵国的图谋?请替我感谢并转达苏先生,只要苏先生掌握赵国大事,我绝不会攻打赵国,破坏他的合纵之约。”
后来,张仪出任秦国宰相,便写信给当初鞭打他的楚国相国,警告他说:“当初我陪着你喝酒,并没有偷你的玉璧,你却让人鞭打我。如今你要好好地守住你的国家,我将要偷取你楚国的城池了。”
且看张仪都是用了哪些手段来偷取楚国的城邑。
公元前年,张仪拥戴秦惠文王正式称王,更年号为秦惠文王元年。公元前年,魏惠王去世,魏襄王即位。张仪又劝说魏襄王与秦连横,魏襄王没有听从。于是,张仪暗中让秦国攻打魏国。魏国和秦国交战,魏国战败。
前年,张仪再次游说魏王退出合纵盟约,臣事秦国。这次,魏国终于在张仪的游说之下宣布退出南北合纵,请张仪担任中间人与秦国和解。张仪回到秦国,重新出任国相。次年,魏国宣布重新臣事秦国。
然而三年之后,魏国又背弃了秦国加入合纵盟约。秦国惠文王大怒,出兵攻打魏国,夺取了魏国的曲沃。
在慑服了魏国之后,秦国加快了东进的步伐。但是张仪知道,要彻底破坏合纵之约,位于南方的楚国是一个最大的障碍,只有击败楚国,并把它孤立起来,秦国才能顺利东进。
但当时楚国已与齐国结为合纵联盟,共同抗秦。因此,要打击楚国,首先就要破坏齐楚联盟。张仪作为一位纵横家,对这件事已经成竹在胸。
《战国策·秦策》记载,公元前年,秦惠文王派张仪前往楚国游说楚怀王。楚怀王听说张仪到来,空出上等的宾馆,亲自到宾馆安排他住宿。说:“我们楚国是一个偏僻鄙陋的国家,您用什么来指教我呢?”
张仪说:“秦王和我最喜爱的是楚国,最厌恶的是齐国。秦国与楚国接壤而邻,想与楚国交好又有所顾虑,大王弃近秦而交远齐,这恐怕不是好的策略吧?”
楚怀王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应当如何?”
张仪说:“如果大王能关闭国门与齐国断绝邦交,臣愿意劝秦王献出商、於六百里的土地给楚国,这样一来,齐国就失去了后援,而必定走向衰弱。齐国衰弱以后,就必然会听从大王的号令。这样,楚国不但可以消弱背面齐国的势力,对西面的泰国也能够放心恩惠,同时又获得了商、於六百里的土地,这真是一举三得的上策,大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楚怀王听了张仪的分析,非常高兴,秘痛快地答应了张仪。于是设酒宴以庆祝,大臣们纷纷向楚怀王祝贺,唯独楚国的谋臣陈轸却心怀警惕,劝谏楚怀王不要轻信张仪。楚怀王却说:“我不费一兵一卒即可获得秦国六百里地,满朝大臣都在庆贺,唯独你在阻止我,你想干嘛?”
陈轸回答道:“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秦国现在之所以如此看重楚国,那是因为我们有齐国作为外援,如今大王若闭关与齐绝交,楚国必被孤立,秦国又怎会偏爱一个孤立无偿援助的国家而无故献出六百里地?这定是张仪的骗局。一旦张仪的骗局成功,大王岂不李与齐国结怨,西与秦国结仇吗?如此,商於一带的土地非但不能得到,反而会换来秦国和齐国联合起来。秦、齐二国一旦联合,届时楚国必定会祸患临头。”
楚怀王似乎被张仪给他的画饼冲昏了头脑,对陈轸斥责道:“先生想的太多了吧?你就等着看寡人收取秦国的土地吧。”于是派人通知齐国,宣布与齐国断交,废除了盟约,楚怀王把楚国的相印授给了张仪,还馈赠了大量的财物。
张仪见目的已经达到,将辞别楚王回秦。楚怀王便信心满满地派将军逢丑父跟随张仪赴秦,办理土地交割手续。
张仪回到秦国,假装失足坠车受伤,卧床休养。逢丑父一连等了三个月都没有见到张仪,便投书给秦王。秦王回复说:“如果张仪真有此言,那必须等到楚国和齐国真正断交之后才可践约。”楚怀王听到这件事,说:“张仪是因为我与齐国断交还不彻底吧?”就派人去往宋国,借了宋国的符节到齐国辱骂齐宣王,齐宣王大怒,一气之下斩断符节,转而主动与秦国结交。
秦国、齐国建立了邦交之后,张仪才开始上朝。一见逢丑父,故作惊讶地说:“将军为何还在这里?还不去取土地?”逢丑父问:“土地在哪里?”张仪开口便说:“秦王曾赐予我六里封地,我愿意把它献给楚王。”
逢丑父说:“我奉楚王的命令,来接收商於之地六百里,从来没听说要收什么六里土地。”张仪说道:“我说的是六里,你们听错了。你们想一想,三军经过备战才不过能取几座城池,六百里土地怎能轻易许与他人?”
逢丑父让张仪给忽悠晕了,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怀王知道受骗后,所得火冒三丈,一怒之下派大将屈匄率兵攻打秦国,结果遭到了秦、齐两国的合力回击,楚军被斩首八万,大将屈匄和七十多位列侯被俘,夺取了丹阳、汉中的土地。楚怀王又羞又恼,派出更多的军队与秦军再战于兰田,结果楚军再次大败。这时,魏、韩两国也来趁火打劫,楚国无法招架,只好又割让两座城池,并和秦国缔结和约。
公元前年,秦国要挟楚国,欲用武关以外的土地交换楚国黔中一带的土地。张仪骗楚怀王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是楚怀王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所以他宁愿不要土地,只要张仪,欲将其千刀万刮,以雪被骗之耻。
楚怀王回复秦王说:“楚国愿意献出黔中地区的秦国,但楚国只要张仪,不愿意交换土地。”
对于楚国提出的这个要求,秦惠文王有些为难。他既想得到黔中土地,又不想让张仪去送死,没想到的是张仪竟主动请求前往。秦惠文王说:“先生不怕楚王恼恨先生背弃奉送商於土地的承诺,对您进行报复吗?”
张仪说:“现在秦强楚弱,我身后有强大的秦国,有大王您做我的后盾,况且我是奉大王的命令出使楚国的,楚国未必敢加害于我。再说我和楚国大夫靳尚关系很不错,靳尚又得宠于楚王宠姬郑袖,而郑袖的话楚王必听。假如杀死我而替秦国取得黔中的土地,这也是我的最高愿望。”
张仪一到楚国,楚怀王就命人将他抓住并囚禁起来,要要择日杀掉他。而张仪却根本没把此当作一回事。他暗中见到靳尚,要求他如此这般去做。
靳尚依张仪计而行,对楚怀王说:“大王拘捕张仪,定会得罪秦国,又将破坏秦楚之盟,这样天下必然会轻视大王。愿大王三思。”楚怀王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当初他受张仪之骗就因如此。听靳尚这样一说,也不免犹豫起来。
靳尚又去见楚怀王的宠妃郑袖,对她说:“您知道您将被大王鄙弃吗?”郑袖不明就里,问道:“先生为何这样说?”
靳尚说:“秦王特别钟爱张仪,愿以上庸六个县的土地和绝色美女将他赎回。这样秦国的美女一定会受到宠爱而尊贵,到那时夫人音乐会失去专宠,被大王鄙弃。臣下为您考虑,不如劝说大王把张仪放了。”
郑袖担心自己日后失宠,就日夜在楚怀王面前向张仪求情:“作为臣子,各自为他们的国家效力。现在土地还没有交给秦国,秦王就派张仪来了,对大王的尊重达到了极点。大王还没有回礼却杀张仪,秦王必定大怒出兵攻打楚国。我请求让我们母子都搬到江南去住,不要让秦国像鱼肉一样地欺凌屠戮。”
楚怀王经不起郑袖的纠缠,同时又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于是赦免了张仪,像过去一样优厚款待他。
后来,张仪又游说楚王与秦国结盟,使楚国彻底撤出了六国之盟,苏秦的合纵之约逐渐瓦解。
但是张仪也真的实践了他的诺言,在他为秦相之时,秦国对赵国没有丝毫的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