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朝代,历史继而为王室所重视,设立史官便是证明。《吕氏春秋先识》就记载了夏朝史官终古,想必商朝也有史官,到了周朝史官之名的记载就更多了,如史佚、史伯,以及春秋的内史过、内史兴,等等。此时的史官业已替代了瞽史,口耳相传成为过去,代之以文字记录。 最初的史书,便是这种简而又简的记言和记事。这样的一种兴起,就决定了我们的史学特点,即从开始就为官方所垄断,并因之决定了其内容主要是反映“帝王将相”的活动,或说重点在政治上、军事上、外交上,以及王朝的体制上,干脆说在朝代的更迭上。至于思想、文化、科技、经济方面的情况就被边缘化了,更不用说对普通百姓活动的记载了。
上述的“记言”和“记事”,基本成了最初史书的写作传统。所以《汉书艺文志》里写道:“事为《春秋》,言为《尚书》。”这类记录形式,当历史不断积累和趋于复杂的时候,就难以表达清楚。因此,在“记言”和“记事”类的书之外,就产生了其他类的史书,即“专门性和形式比较灵活的书,也为史官所掌管。专门性的为‘世’,是记载统治者的世系和昭穆关系的,……形式比较灵活的有二种,其偏重于言论者称为‘语’,偏重于事件者称为‘志’。”(“纲要”第11页) 流传下来的《国语》,就是春秋各国之《语》的汇编。至于《志》确实存在过,如《国语楚语》中就有这样的记载:“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庄子齐物论》也记有:“《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辨。”这证明此三类史书流行于战国时期,只是其中偏重事件的《故志》,至秦“焚书”后,彻底失传,幸被《左传》、先秦诸子书所引用而得以零星保留。
史学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孔子对史事的评议,使“王官之学”开始松动,使史书不再是单纯的记言、记事、记王者世系,还应包含对史事的评议,这也是对原始的“察往以知来”的继承和发挥。特别是在春秋后期社会已发生了巨大变革,即贵族开始没落,“士”这一阶层登上历史舞台,孔子作为思想家和教育家,他以《诗》、《书》、《礼》、《乐》、《易》、《春秋》为教材,肯定对这些教材有过一定的修订,终使一些古籍得以传世。否则我们的史学难以达到源远流长。现存记言的《尚书》、《逸周书》、《国语》(《战国策》虽为西汉后期刘向整理成书,其所依据的仍为战国时期游说之士的“书策”),以及记事的《春秋》、《竹书记年》、《世本》等古籍能够流传下来,便是见证。尽管像《逸周书》已残缺、混杂;《竹书记年》到两宋以来也已大大残缺,今所传的所谓“完全之本”不过是明人的伪作;《世本》这部成书于战国末期的集各国《世》的合编本,到宋时亦渐次散失等等,但终未“一无所剩”,有后世的“辑本”,总是值得庆幸的。
当然,这不等于说史学冲破了王官之学的大门,便能够一无遮拦地向前健康发展,还是遇到了干扰甚至受到摧残的。关于干扰,“纲要”第42页这样写道:“战国时期盛行的总结古代历史的风气,为了便于为自己的理论主张作依据,真正合于古代实际情况者并不受重视,蒙上历史假相者倒很有市场。”这种随意编造的历史,无疑掩盖了不少历史真相,对于秉笔直书堪称干扰。关于摧残,“纲要”的第43页写道:“原来各国统治者在进行激烈的生死斗争之中,认识到了历史记载的重要性,而当时正是一些新兴势力集团兴起的时候,旧的礼制对他们是一种束缚的力量,旧的史书则为这些礼制的重要见证,自然对他们十分不利,于是采取了焚毁灭绝的办法,造成了史书最严重的损失。”此“焚毁绝灭”,在秦始皇时达到顶峰,史学受到了空前的摧残。这种干扰和摧残,不夸张地说一直伴随着史学发展的历程,不然我们的史学会更精彩,我们对史实的了解会更多、更真实。
历史在前进,便无法阻挡史学的发展。这王官之学真正流入民间,当在战国时期,其标志是史书在体裁方面有了新的创立,即编年体《左氏春秋》的出现。